以下全文轉貼自 人生勝負 40歲開始

2009-09 作者:黃惠如

「光陰的故事」主角孫一美54年次,如果她是真實人物,現在應該已經44歲了。她會不會也顧老顧小,奔波於辦公室、幼稚園、家裡和醫院之間?陶復邦會不會想從機長提前退休轉業?許毅源會不會厭煩了修車想去流浪?美麗的汪茜茜會不會去做脈衝光保持美貌?

現在40歲這一代,所謂的五年級生的舉止與行為,和以往的人已經大不相同,有人形容他們是「新30歲(New30s)」。

科學家也用人口學證實此觀點。他們用「人們期待還能活多久,取代人們真正活多久」來計算。德國維也納人口學研究所(ViennaInstituteofDemography)測量德國、日本與美國人發現,在2000年時,39.9歲的德國人認為他們還能活39.2歲,若到2050年,51.9歲的德國人認為他們還能活37.1年,所以「中年」在2050年應該發生在52歲,而非2000年的40歲。

無論東、西方,40歲上下的公眾人物,如妮可.基曼、莎拉.傑西卡.派克、碧玉、黑木瞳、張曼玉、陶喆、陶晶瑩、劉若英,都用他們的風采說明40歲不再是「中年」。

外貌上,40歲的人不顯老,也不要老,不要人家猜出他們的年齡。雖然他們在辦公室已經變成「哥」、「姐」字輩了,工作負擔與壓力與日俱增,卻不願在外表上變得一樣有「份量」,便勇於投資抗老產品、微整形和減肥。

40歲還不是大人?

現在40歲的處境與過去不同,「以前學的生涯理論都不太能用,」呂旭立基金會諮商心理師李島鳳也同樣認為。

以往的生涯理論認為,40歲面臨的中年危機是一種反轉。男性一生貢獻事業,忽略生命其他重要事物,到了中年會想找生命意義;而女性前半生都貢獻家庭,一到中年反而想建立自我價值。

但現在的40歲,在成長過程中,目睹自己的父母太早因為生兒育女、房貸,跳入委屈求全的中年生涯,他們對承擔責任特別謹慎。

他們儘量延長青春,企圖晚婚,遲遲不肯生孩子,享受了史上最長的青春期,拜時代之賜,他們六、七十歲的父母都還健在,依舊以青少年的規格對待自己的「40歲的大孩子」,仍期待孩子能走向他們心中暗自設定的人生,有意無意不剪斷臍帶。

「40歲有什麼用,媽媽還不是老叫我吃水果,」56年次的微軟全球技術支援中心副總經理洪志鵬自嘲。

洪志鵬在37歲時離開高薪穩定的高科技業去當作家,他離職時,父母表面上說支持,「其實無影(台語,不是真的)」,他寫了科幻小說、愛情小說,寫了一年多,自覺寫不出什麼名堂,當他決定重返職場,感受到父母鬆了一大口氣。若按以往的習俗,沒有結婚就不算大人,那現在有一大群沒長大的40歲「小孩」。

10個阿拉佛,3個是單身

女性的狀態尤其特別,不婚、晚婚成為這個世代最閃耀的風景。

台灣的阿拉佛(日本流行語,指40歲上下的女性,around40)近三成是單身,高達53萬人,約半個台中市人口,創造了台灣有史以來最高比例與特別的社經地位、生活型態與心理層次。她們收入穩定,自足自得,一人飽全家飽,捨得寵愛自己,是現今不景氣下最被重視的消費族群。

「幸福不是圓的,也不是扁的,而是你喜歡方的,剛好也得到方的,」《光陰的故事》編劇、55年次的徐譽庭用《光陰的故事》裡孫媽媽的台詞自喻自己的單身。她並沒有「立志」不結婚,但朋友都說她對愛情的標準太嚴格了,因為她既希望她的另一半當她劇本的第一個觀眾,卻當她埋首劇本時,不要吵她;但當她需要他時,又可以適時出現,「這樣的一個人,怎麼那麼難?」她說。

但這些人未必全然享受單身生活,尤其台灣尚未擁有良好的社會安全制度,她們心頭最擔心的就是「一個人的老後」。

一位40出頭中小企業的女性高階主管,在母親生病手術時,和菲傭等在手術房外的等候區。看到別的病人一推出手術房,都有兒女成群擁上病床,獨身女的她不禁想,到她老後,在等候區等她的,只有自己花錢請的菲傭了。

李島鳳說,40歲來找她心理諮商的女性多是40歲單身,都說想找一個「伴」仍不可得,已經不奢談靈魂伴侶了。

太晚當父母,三明治更被擠壓

結了婚的40歲也未必從此幸福快樂,他們比以前的40歲晚婚也晚當父母,多數人在幼稚園、醫院、辦公室間奔波,喘不過氣。

「未婚的人覺得擁有太少,結婚的人覺得擁有太多,」淡江大學大眾傳播系講師、前新聞主播馬雨沛慧黠地說。

三明治世代上有父母,下有子女,中間有婚姻需要修修補補,只不過以往的世代小孩起碼念到高中了,現在40歲小孩可能還在念小學、幼稚園,養育的壓力相形大增。

根據主計處國情統計,1990年35∼39歲才生育第一胎佔千分之15。但2008年已多達千分之25。

已婚女性照顧者的角色根深柢固,雖然已經晚當父母,感覺上心理上已經準備妥當,但壓力比她們預期的大。

主計處調查,台灣女人除了工作外,每天花在做家事、照顧家人、教養子女的時間是2小時23分,是男人32分鐘的4.4倍。

加拿大的研究發現,女性在40歲會經歷更多的健康問題,這些問題尤其和情緒有關,導致40歲女性擁有較差的生活品質。

研究人員歐帕納(HeatherOrpana)說,40歲上下的女性幾乎掙扎於工作、家庭、和其他照顧責任,她們患有「時間飢渴(timehunger)症」。

女性生理或心理健康都在40歲急速下降,加拿大的調查發現女人30幾歲「有點快(somewhathappy),到了40歲就「有點不快(somewhatunhappy)」。

「現在的我,在『自我實現』和當母親的衝突中,但我覺得當『我自己』可以慢一點,」有兩個幼齡孩子的馬雨沛自承。

責任往上增,健康往下滑

40歲責任這麼重,偏偏健康往下走,彷若剪刀的軸交叉。

很多人在40歲上下,開始在健檢報告上看到許多紅色數字。大陸暢銷健康作家洪昭光說,40歲決定你的後半生。「40歲要大修,否則出現問題時,就晚了,」洪昭光說。

很多40歲的人最害怕電視上出現的突然心肌梗塞或中風的例子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從心血管疾病來看,男性45歲就會走下坡,年齡,是不能矯正的危險因子,」台大心臟內科主治醫師王宗道說。

害怕是害怕,但40年來養成的生活習慣很難改。

衛生署國民健康局7月才剛公布的三高追蹤調查,40歲以後無論是血糖、血脂、血壓發生率都驟升(見38頁表)。

拜媒體之賜,很多「新30」的40歲人知道要保養,然而,多數人仍不會真正控制飲食與運動,常落於短期立志和自我安慰式的衝動性購買,例如買了健身房的會員卻只去了幾次,或為了騎自行車買了整套自行車服。

數字可證明。根據東方線上的東方消費者研究,台灣40~49歲女性七成平均每週運動時間不到30分鐘或幾乎沒有。

可以實現自我的幸運世代

或許是幸運,40歲這代的六、七十歲父母有累積財富,加上政治民主化的衝擊,多元價值的洗禮,使這代40歲比較重視實現自我價值,且多勇於早點去追夢,不像老一代只敢等退休後再說。

「我每天都在想,」洪志鵬說起他的作家夢,所以30多歲時他跳出企業當作家。不過,過了40歲之後,他再也不敢了,不只是外界的看法,「連自己那關都過不了」,雖然距離他上次的「膽大妄為」的作家夢,也不過5年。

「大不了,老娘去賣牛肉麵,」這是《光陰的故事》編劇徐譽庭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30歲時她咬牙離開劇場,回應自己蠢蠢欲動的創作慾。雖然徬徨但仍不敢告訴父母,向好友借了20萬度日,每個月照舊還向父母奉上生活費。

在家畫了4個月的油畫後,她終於沈澱下來,從此,一有困難她就用這句話對自己精神喊話。

經過30幾歲的辛苦打拚後,43歲的她交出了《光陰的故事》這樣充滿善意的作品,收視率曾高達8.45,甚至有網友模仿研究紅樓夢的「紅學」,而以「光學」來研究《光陰的故事》,40歲後她終於證明,戲劇也可以是「作品」,不只是「商品」。

哀樂中年

只是,無論是哪個年代,無論已婚未婚,無論貧富貴賤,不變的是,40歲都要面對生命失落與遺憾。40歲人多數與命運交過手,面臨親人的衰老與病故。

諮商心理師李島鳳剛接下學校的心理諮商室主任,父親就生病,她工作忙得不得了,雖然盡可能回家,但實在無法做到像某些朋友直接辭了工作陪伴。父親無力面對生病與即將到來的死亡,曾在餐桌上無助大哭,李島鳳當時只能緊緊摟著他哭泣,什麼都不能做。

父親去世後,她歉咎、充滿罪惡感,直到與自己的老師諮商詳談,老師說,在東方父女中,很少聽到可以相擁而泣的,應該珍惜擁有這樣美好的回憶,從此,她才能夠漸漸釋懷。

之後,李島鳳依舊堅辭心理諮商室主任的工作,專心投入她覺得做起來最有興趣的諮商工作,即使有時碰到病人收入不豐,只能付一、兩百元的諮商費,她也願意諮商。

而且,到了40歲,心境開始從取悅他人到主動定義自主。40歲之前,總是取悅看重自己的人,如父母、教練、師長、伴侶、老闆,來求取「生存」與「站穩」。但40歲之後,那些藉以形成自我認同的奮鬥與各式競爭,如今成a為無聊的重複性工作,有著不可避免的憤怒與沮喪,學著重新定義工作的人生。

59年次的廖震元用《心經》的「顛倒夢想」形容他現今的處境。在英國獲得動物福利博士的他,待在一個半公務員的單位長達15年,工作內容雖也是結合理想,卻花了許多時間在應付無聊繁瑣的事務工作,累到生了環狀泡疹都好不了。

他說,工作是為了睡得好、吃得飽,但現在為了工作吃不飽、睡不好,失去健康、沒有精神生活,也犧牲孩子的童年,簡直是「賺一口飯,砍我一隻手」。

所以他決定「遠離顛倒夢想」,離職去開顧問公司,幫助農民以人道方式飼養經濟動物,也幫助農民行銷產品。即將邁入40歲的他並非愚勇,先算過家庭開支,也先佈線佈局,行得通才行動。

「20幾歲是在這個世界擠個位子都來不及;30幾歲是這個世界要你幹嘛就幹嘛;40幾歲是我要幹嘛,這對我的意義是什麼,」同樣是40出頭的諮商心理師李島鳳說。

有錢的青春期,你要如何再一次掌握?

「比賽不到最後,就不算結束,」美國大聯盟洋基隊傳奇捕手貝拉(Yogi Berra)曾經說。

「當人們活得愈來愈久,可以計劃更多,可以更有效率、更積極,彷彿他們還年輕,」美國史丹佛大學歷史系教授山德森(Warren Sanderson)說。

展望未來還有四、五十年,40歲真是「我還太年經,心情還不定,」還想有機會修正人生腳本,嘗試各種挑戰與滋味,不同於過去幾乎只會發生在青春期。

作家王文華便說,40歲是有錢的青春期,同是進入另一個新階段,而且同樣迷惑、焦慮,只是這次的目的是讓生命故事連貫。

每個人都在自編、自導、自演自己的人生故事,而且你的故事就是你的命運。安泰勒知名小說《意外的旅客》書中主角便在40歲時宣稱:「現在的我可比過去任何時候更像我自己」。

在40歲這個階段,脫去虛飾的外殼,終於發現頭銜、地位不再那麼重要,死亡也不再是飄忽不定的焦慮,而是肉貼肉、必須與之交手的真實處境,面對「剩下」的時間:「我要怎樣被記得?我要記得誰?我要在身心健康投注多少心力以確保老後活得輕鬆自在?」這些考古題都一一現身,逼你回答。

這代40歲跌跌撞撞走向全然未知的人生分水嶺,表現或許不如舊日中年人的「標準」,但毫無矯飾與模仿,他們編寫的不是新30,而是新40的人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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